想到這兒來寫點東西前
順手連上了好一陣子沒在用的臉書帳號，看到曾經採訪過的某個部落的總幹事，在他的臉書上再次轉貼上回我們到訪拍攝的影片，心裡覺得有點開心。部落的維護和觀光資源的開發，因為經費短缺、地處偏遠、青年人口外移等因素，從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於是這一刻我又想起，採訪的時候他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像你們來這裡採訪報導，也是在幫我們的部落做紀錄。」
夢想的啟發可能只需一瞬間，實踐的過程卻往往像是一條尚未見得盡頭的路，於是讓我常常在採訪完一些地方、認識一些人物之後，回到台北那麼似乎永遠無法真誠的辦公室裡，會有一些透不過氣的感覺，不知道身處不文明之地的人，究竟是他們還是我們。謝謝讓我認識你們，在兵荒馬亂的現實裡，也能參與一點作夢的滋味。
部落的故事，讓我留著下次再說。
大甲媽祖繞境中，還記得前些年顏清標在結束了媽祖繞境的活動後，曾經在接受採訪時面露靦腆又似乎有些得意的說瘦了幾公斤，於是今年看到的繞境的新聞，除了讓我開始羨幕標哥的減肥之旅再度展開，還有一個畫面，是腦子裡又想起幾年前的國片練習曲電影中，東明相的阿公隨著迎神隊伍跪拜的畫面，每次想起這一幕，都還是讓我覺得很想哭。
好的寫了那麼多，其實這次想說的，是前幾周到了這次大甲媽祖繞境會去的嘉義新港奉天宮採訪所碰到的事。
正確點來說，那天我採訪的並不是奉天宮本身，而是在宮前的小吃店。台灣人自古以來即有著尊天地敬鬼神的習俗，忘了是哪家店的老闆，在我提及奉天宮前的奉天宮大樓，也就是那棟一樓有很多小吃商家、好像是有提供住宿的香客大樓時，老闆操著台語口音說了句：「那是媽祖的。」聽到這句話讓我忽然笑了出來，這種說法也太可愛了吧！在這種淳樸的鄉鎮聽到古意的老闆說出這樣的話，心裡都覺得有趣了起來。
出差採訪的行程永遠都是趕趕趕，有時候為了讓緊張的老闆自在一點，我會選擇跑到攤位前和老闆站著閒聊，而不是一貫制式的面對面坐下來乾瞪眼，在受訪者熟悉的「動鍋動灶」的環境裡，有時候可以讓他感到自在些，說的話自然也會多一點。我依著這樣的想法，來到一家店做採訪，當我一人站在攤位外，對著受訪的老闆娘，以及他的兒子、媳婦、女兒流，問答題一來一往的進行著的時候，有一個穿著白色的吊嘎阿、背著大包包、右手有殘疾的中年男子突然走了過來，站在我旁邊。
個頭看上去不高的他，一個勁的就打斷了我和老闆娘的對話。他用著急促的語調，邊揮動著手說著：「老闆娘我不是要跟你乞討，我這邊有一些香...」他飛快的說了一堆，詳細的內容我記不清楚，但語意大概就是要跟老闆娘推銷一些拜神要用的物品。
現場大家就這麼愣了兩秒，空氣有些凝結，站在一旁的老闆娘的年輕女兒，見狀從攤位內走了出來，將這位中年男子拉到了更外頭的路上。為了化解尷尬，我的嘴巴硬是接著剛剛的問題又吐了幾個字出來，想讓採訪接續進行下去，老闆娘也盡量若無其事的回答著我的問題，但是我必須承認，他的回答前半段大概有15秒的時間我都是掠過般的無法仔細聆聽。
老闆娘女兒：「我們來這邊說、我們來這邊說...」
中年男子：「不要這樣拉、你不要這樣拉我！」
老闆娘的女兒：「沒有啦我是說我們來這邊說」
中年男子：「你幹麻這樣拉我！」
老闆娘的女兒：「那邊人家在說話，我是說我們到這裡來說，不然會吵到別人」
中年男子：「那你有必要把人拉到馬路中間來嗎！」
訪談中這消失的15秒，我的注意力都在這段對話中了……這實在是不專業，15秒後我逼著提醒自己要專心在這頭的訪談中，於是繼續著和老闆娘的對答，手也快速的抄下一些重點。「馬路上」那頭的爭執仍在進行中，然而後來的對話我沒有專注聽了，只聽見耳邊一陣陣轟隆轟隆的聲音。可以感受到那段對話最後不歡而散，中年男子最後沒有繼續推銷他的商品，而是氣沖沖的掉頭走了。
品嘗了老闆娘的熱情款待，結束了這間店的採訪，讓人鬆了口氣，不是這個採訪有多難訪，而是我終於有空下來的時間去回想剛剛那段插曲。
步出店門口，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念頭，是我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麼事。
若要說他有錯，就是打擾了一段進行中的對話吧，大概是同情心作祟，耳邊響起他那句「有必要把人拉到馬路中間來嗎」。我不知道那位中年男子做錯了什麼事，他靠著自己的勞力賺錢，不偷不搶，靠賣香燭賺取微薄的收入，或許因為身體上的殘缺，這是他營生養活自己的唯一方式。他一定常常被拒絕，怕被趕出門，才會劈頭第一句話就急促的說他不是來乞討的，而他確實不是來乞討的，只是來兜售東西的，不過換個角度想，若是因為身體上的殘疾而誘發同情，讓人掏錢，那麼，這樣算是一種乞討嗎？好啦，有可能他也沒有想要以殘疾來引發同情。
每個人都有自尊、有人權，將他推上車來車往危險的大馬路上，他憤怒了，或許是因為身命受到威脅而生氣，或許是因為再一次的被狠狠的拒絕而生氣。
然而他就是來賣東西的。
這種情況的兜售在館子裡，甚至上回我在熱炒店也遇過，只是以客人的身分上門和以記者的身分上門是不一樣，尤其在老闆禮貌、客氣、免費的招待下吃完了店裡的幾樣招牌菜的對比下。現在回想起來不禁想著，算一算那一餐，我們幾個吃下來的費用，應該和跟他買一份香燭的價錢差不多吧？或許比一份的錢還要多？
不喜歡看到這樣的事情，因為不忍心，當下心裡其實有一股念頭想掏錢出來買一份，然而因為種種，我終究沒有開口行動。
在民間的傳聞裡，曾經聽人家說這輩子人生中所應承受的事情，追溯因果的關係是上輩子所得來，如果他身上的殘缺，是這輩子要來贖上輩子的罪，那麼祝他早一天能求得善果。如果這是一種贖罪的話。
留言列表
